吳冠中早、中期的油畫賞析 (2) ── 歐洲系列

 

 

 

 

       

                                《初春的山野》  油畫  吳冠中   1948年作   ( 60 x 90cm )

 

 

                         

                             《巴黎蒙馬特景色》  油畫  吳冠中   1952年作   ( 90 x 60cm )

                           

 

吳冠中 (1919-2010) 大師如是說道：「銀灰色調多呈現於陰天，我最愛江南的春陰；我畫面中基本排斥陽光和投影，若表現晴日的光亮，也像是朵雲遮日那瞬間。」，雖說黑、白、灰是他江南水鄉系列作品的主色調，其實，他早期的油畫無論是歐洲系列或重慶山城系列也大多是以黑、白、灰做為他作品銀灰主調的基石。<<初春的山野>>應是他1948年在歐洲的寫生作品，呈現的也是陰天的天氣；<<巴黎蒙馬特景色>>高聳的聖心堂上空的那朵白雲，就如他所言「表現晴日的光亮，也像是朵雲遮日那瞬間」。

 

《初春的山野》此畫作以黑、白、灰為主調寫出了遠景的綿延山巒及眼前的嶙峋山石，覆蓋的瑞雪逐漸退去，初春的山野有如『雪山出浴』。色彩的調配，顯然滲入較多水分，揮灑出較為流暢轉動的『出浴』形態，那些在嚴寒冬天時躲進土壤內或在石洞裡蟄伏起來的動物被春雷驚醒後，也開始甦醒、活動，迎接春天的來臨。觀畫者可以強烈感受到那股存在的、新生的、甚至蘊含在土壤裡的生命，大地萬物萌芽生長、欣欣向榮、生意盎然，此情境對蘇東坡的名句「自其不變者而觀之。則物與我皆無盡也」做了最佳的詮釋，大地「大自然的萬物」和觀畫者「自性的我」無盡、生生不息的生命在此邂逅，令人身心同感難以言喻的舒暢愉悅。這幅畫作不僅讓人體現了生命生生不息的意義，也確實讓人感受到山水和人一樣具有內在的生命運動和精神力量。

 

畫面的左方和對角線這一方各一列樹幾成平行線對峙，分別用堅硬的刀鋒或筆桿勾勒出錯落有致的線條，表現草木樹欉的形態，節奏尤為明快生動，是吳冠中具代表性的表達方式。點點的斑斕色彩看似漫不經心，其位置卻錯落有致，在銀灰主調的分佈中顯得更為奪目。左方那一列的白樺樹和右方那一列的不知名樹形成強烈對比，白樺樹是吳冠中筆下喜愛的畫素，他愛的是不求那些無謂的奢華，要的是堅持有為有守，做一個平淡、自立、能在風雪中挺立的白樺。白樺樹的另一個象徴意義是生與死的考驗，吳冠中筆下的白樺遒勁優美，高尚細膩，仙風道骨，令人景行行止，心嚮往之。左下方配置得宜的三間房屋簷牆都為淺灰色、深灰色一筆成形，再加以黑色層塗，呈顯出恬靜雅致的氣氛。

 

吳冠中大師曾有「畫意與文思相纏綿；畫意與文思若即若離。」的藝術理念論述，這幅作品最是赤裸裸地揭示了他的靈魂。他曾說：「評畫，我從遠處看畫面的造型性，看造型設計的效果；我走近畫面撫摸作者心臟的跳動，探其心律。」，這件作品讓我們清晰地感受到、觸摸到他的心臟及脈搏的跳動，其形式美及意境美都達登峰造極之至，令人嘆為觀止！

 

《巴黎蒙馬特景色》此畫作也是以黑、白、灰為主調寫出蒙馬特的街頭，取景於咖啡館林立的Place du Tertre，以巴黎著名的餐廳Le Consulat 為畫作主角，街道背後高聳的聖心堂伴隨著藍天白雲，畫中街道背後隱約可見聖心教堂。吳冠中在<巴黎扎記>乙文中描述，介紹全世界藝術家的麥加 － 蒙馬特，曲折傾斜的坡上窄街風貌依舊，錯落門窗還似昔日秋波，街頭遊人雜沓，奇異服飾與不同膚色點染了旅人之夢，豁然開朗一廣場，這裡便是最典型的賣畫聖地。

 

這條街道有著濃濃的文化氣息，吳冠中大師以他充滿情感內容的藝術實踐，將這樣的人文表現得淋漓盡致，非常不容易。其構圖線條流暢，將建築物造型以類似幾何形式的圖案組合，配以銀灰主色調，構成多樣統一的形式美感；巧妙的將其中一小片牆採用紅與黑的對比，讓整個畫面顯得活潑愉悅，加上人來人往五顏六色的服飾更是讓整條街道洋溢歡樂氣息。

 

左下方那一棵樹樹枝上的嫩葉，讓觀畫者意識到正是初春的時節，也象徵著曾旅居在外異鄉人的孤獨感記憶，這街道角落實景並非只此一棵樹，畫家卻刻意呈現單一樹與之心情「照映」。吳冠中說道：「我的油畫漸趨向強調黑白，追求單純和韻味，這就更接近水墨畫的門庭，因此索性就運用水墨工具來揮寫胸中塊壘。」，這幅精彩的油畫，確實讓人看到吳大師以水墨工具來揮寫胸中塊壘的瀟灑。

 

宋代確立了以單色系的「墨」做為繪畫的主幹。這一影響長達一千年，使「水墨」在中國繪畫史上成為主流，與西方油畫的色彩分庭抗禮，形成世界美術史上獨一無二的審美特質。顏色是傾向於「感官」的，顏色滿足著視覺。「墨」的單色是感官的沉澱；更接近回憶或反省，更傾向於心靈與精神。中國水墨畫的濃墨為黑，淡墨似灰，空白是白，吳冠中大師在油畫的創作上以黑、白、灰做為其銀灰主調的基石，並運用水墨工具來揮寫胸中塊壘，從學習到創作，吳冠中先生一直努力將東、西方的藝術特點融合…；在東、西方交互影響之外，更有對藝術個性化的領會和創造，於是形成了他獨特、鮮明的繪畫觀點與風格。也因而他的許多精彩油畫作品都有著文學的、精神的以及心靈的深度，其形式美及意境美都能達登峰造極之至，令人嘆為觀止！讓觀賞者進入「臨春風，神飛揚；望秋雲，思浩蕩。」的「想像的愉快」！

 

 

 

吳冠中早、中期的油畫賞析 (1) ── 江南水鄉系列

吳冠中早、中期的油畫賞析 (3) ── 重慶山城系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