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國畫的「詩境」與「禪意」

 

 

       

 

 

        

                                            陳少梅 四季高士 四屏 載自盛世收藏網

 

中國山水畫從構思開始，便是「玄」和「道」的形態，而不是景色的造形，造形只是為「道」服務。山水的景致，應於目，會於心，而上升為「理」；依理而行道，道亦因理而見。山水和玄理在人們的主觀意識中是相通的，因此，古人迷戀山水以領略玄趣，追求與「道」冥合的精神境界；更藉「山水畫」來「澄懷臥遊」，以達到「觀道」的作用。因此，一幅精彩的中國山水畫不僅僅具有「詩境」，且往往有其「禪意」；而能在人物畫中，尤其高士畫，同時具有「詩境」和「禪意」，更屬不易，這樣的畫作確實能讓我們由他們的創作，教育我們的眼睛，看到新層次的美，心領神會作家的涵養，如沐春風的陶冶淨化心靈，潛移默化心性。

 

高士畫的出現是與文學中隱逸詩賦的興起密切相關的。早在西漢時就有淮南小山所寫的《招隱士》詞賦，魏晉以來，企盼隱逸之風大行，相繼產生西晉陸機和左思的招隱詩，東晉陶淵明的《歸園田居》、《歸去來兮辭》等文學名著；與此相應，引發起繪畫領域描寫隱逸高賢的興趣。宋元以來，歷史上著名的隱逸高賢人士，屢被作為繪畫表現的對象，例如宋朝的林逋，元代的倪瓚等都被塑造成棲息於山林、巖壑、漁村、田園的超世脫俗的高士形象。高士畫除了描寫隱逸的歷史人物外，後來逐漸擴展至有高蹈嫉世精神或氣質清脫倜儻的士大夫和詩人騷客，這些人雖非隱士，但在品格氣質上與隱逸者頗有共通之處，故也常被賦予超凡脫俗的形象特徵。各個時期的一些畫家熱衷於繪畫隱士和名賢，其宗旨在於借助這些前代的高逸形象，抒發自己的心志、意緒和情愫，可謂『借古人之塊壘，澆自家之心胸』，帶有很濃厚的寄寓性。

 

照片《四季高士》立軸四屏，紙本設色，尺寸130 x 31cm x 4，陳少梅1944年作品 (如依照春、夏、秋、冬排列，中間兩幅應以對調，與另張照片同順序。但保持這樣的排列，感覺上較有『通景屏』之味，整體畫面更為疏密相稱，前後呼應；同時，亦隱喻暖、熱、涼、寒的情境全然由心而生的意涵)。此四季高士圖採取山水畫中典型的樹下高士的敘述類型，藉以傳達畫中人物不流於世俗，悠然於天地之間的山水情懷。畫中人物臉部並未與觀者對視，而是略微轉向樹、石或溪水方向，顯然有隱逸之意。南宋以前的​​山水畫中的人物普遍採取此種描繪方法，一來表明了畫中人物棄絕塵世，往來於天地之間的決心與傲然情操；二來不與觀者直視，大大增添畫中人物於現實的疏離與距離感，從而增加了畫面的超凡脫俗之氣。此幅畫中對於山石、樹木、流水描繪所反映出的是作者的一種獨特心境，是孤獨與高潔的寫照，用來表現其與塵世的距離。這種寂靜和孤寒的表達卻不同於空虛和死寂，而是在冰冷氣氛中對於生命的訴求。畫家以春夏秋冬景象的轉換，藉由畫中人傾聽大自然、與大自然對話的神情，讓觀畫者對大自然產生最親密、最深沈、最不造作、最由衷的聯繫，讓人對生生不息、永不終止的大自然心生敬畏，進而在感受自然的律動的同時，也領悟到生命的哲理。此四幅畫作筆墨舒展濃郁，濃淡、疏密、繁簡適度，為畫家經意之作；畫家能清晰傳遞以「大自然」悟「道」，領悟生命的哲理的「象外之意」，從而讓人由景物變化的感懷，引發對人生意義的沈思，更是令人嘆為觀止。

 

另張相同畫面的照片《四季高士》立軸四屏，紙本設色，尺寸101 x 31 cm x 4，同為陳少梅1944年作品；載自盛世收藏網，為香港蘇富比2002春拍119號物件。

 

陳少梅 (1909-1954) 以畫人物、山水為主，他的山水主要是繼承南宋馬遠、夏奎的北派山水風格，馬遠、夏奎的風格八百年來很少有人問津，因為對技法要求非常高，要很好地掌握山石參差的技法並不容易，而他卻運用得十分嫻熟。他的人物繼承了明唐寅、仇英的風格，而這些繼承最後都融會在自己的畫中並自成一體。他的表現技法是以「北宗」蓄其勢，以「南宗」涵其韻，讓他的畫作形成了自己清逸淡雅、寓柔秀於陽剛的清勁畫風，於藝壇獨樹一幟。陳少梅45歲就英年早逝，竟能有如此輝煌的成就，除了他本身的天分外，重點就在他選擇一條艱辛孤寂的路走──繼承難度頗高的南宋馬遠、夏奎北派山水風格，而又能融會貫通自成一體。

 

陳少梅的高士畫淡化了寓意性，加強畫面雅逸的情調，觀賞他的高士畫，似乎不會激起怨憤或厭世的情感聯想，恰恰能獲得一種豁達寧心的精神慰藉。凝視此《四季高士》畫作，讓人深切感受到人生雖渺小，卻能在萬物仰息間獲得滿足，也讓人真正體悟「自其不變者而觀之。則物與我皆無盡也」的真義，這都源於陳少梅的高士畫不僅僅具有「詩境」，且有著濃濃的「禪意」。

 

附註：

『通景屏』是中國繪畫畫幅形式中特有的，一般是由四幅、六幅、八幅、....不等的畫幅組成。可以連成一大幅，也可以分為幾個獨立的單幅。創作『通景屏』比創作單幅畫，有更多的困難，在構圖上，既要使每幅畫有它的獨立性，又要兼顧到許多畫幅連結的整體統一，幅與幅之間必須疏密相稱，前後呼應，如果沒有精密的構思和熟練的技巧，畫『通景屏』就很難達到良好的效果。

 

中國畫的「詩境」與「禪意」 (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