給大女兒的一封email (2006/11/01)

 

以前曾跟你談過「賞畫」不僅要觀其形入其神，還要能體其「象外之意」；蓋「物有生形，形有神情，能知精神，則窮理盡性」。一般的劣作不要說無其神，更不可能有其「象外之意」，甚而形不成形；這就像沒有音色、沒有「真情」，甚而音準不嚴謹的音樂，絕不可能感動觀眾一樣。欣賞畫作、聆聽音樂的藝術審美，感覺並不重要，「想像的愉快」才是審美的特徵，亦就是那「象外之意」和「內心的共鳴」，才讓畫作和音樂有了生命，才能令人感動莫名。

 

舉前跟你談過的<<河畔雙鴨>>為例，來說明「象外之意」。雙鴨竚在背後有幾根蘆荱草 (無骨畫法) 的沙渚邊，母鴨跨蹲於沙渚前的浮木，低頭尋找河中的食物，公鴨則伸長脖子四處張望，而沙渚的另一岸是長有幾根小草的更小沙渚。畫面的景物和色彩雖充斥著平淡、孤寂的氣氛，但雙鴨卻洋溢著相知相守的濃濃情感。畫中款識：「不知煙霧裡，幾時到衡陽 (地名，引申永遠的光明之意) 」，其實人生在「煙霧裡」是常態，「到衡陽」則是”難以”實現的理想，但他們如真能淡泊相知，能有在常態和理想間找到平衡點的智慧，也就不虛此生。其實所謂「淡泊明志」、「寧靜致遠」，我個人的看法並非如辭海的解釋，而是由人生的歷練和大自然的啟示，悟出「明」和「致」之道；你們都還年輕，這裡頭的哲理，需要歲月的痕跡和與大自然的親近，才能由「空」、「無」中體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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欣賞高質藝術品的標準需以有無「象外之意」為依歸，我常舉觀音像為例，除了觀音的形像、慈祥的神情，還要祂那「慈悲為懷、普渡眾生」的精神，能讓你感召「想像的愉快」；這個層次非常難，作家絕對需有高尚的人品為先提條件。因為，就如同畫家畫菊，畫菊也便是畫自己，畫自己的心和思，意和情；你詮釋音樂亦然，如沒有高尚的人格，如何能引發人性心靈深處的共鳴。

 

總之，畫格之高下亦如人品，而求格之高其道有四：一曰清心地以消俗慮；二曰善讀書以明理境；三曰卻早譽以幾遠道；四曰親風雅以正體裁。具此四道者「格不求高而自高」矣。(節錄自芥舟學畫編、立格)。音樂的氣韻修為亦同，「氣韻」之高，不在技巧，而在「人品」。「讀萬卷書，行萬里路」，其目的是在「意氣」的培養，而不是技巧的磨練，藉著書中的知識和山水的靈氣充實拓展人的心胸，改變人的精神，由精神而流露出的產品自然得到改變；要改變自己的創作風格，首先要改變自己的精神氣質，並在特定的環境中薰陶自己。重點是要根據自己的性格、精神、氣質，來決定有自己特質的方向。一個性柔的人，宜於向瀟灑秀逸的風格上努力，不宜學剛性的風貌；反之，一個性剛的人，宜於向雄強豪縱的風格上努力，不宜學柔性的風貌。藝術之理都有其相通之處，希望你有空能將我以前email有關「論畫」的文章，再拿出來看，定有溫故知新之功。

 

                                                                           ( 2006/11/01 )

 

本書信原為五段，原第三段因內容非常家務，需以刪除，讀來會有點不連貫之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