筆墨的「氣息」 (1)

當你坐於音樂廳前座聆聽一位出色演奏家獨奏時，你會感受到、「聽」到演奏家的呼吸、換氣甚而喘息聲。大提琴家王健曾這麼自述：「大提琴的弓，就像我的鼻子。一弓下去，呼吸就跟著走，有時有喘不過氣的時候。音樂作為藝術的一種表達方式，我們要學的是『氣』而不是『形』。」確實如此，演奏家激情演出、真情流露時，有時有喘不過氣的時候。同樣的，當你近距離賞析一幅真跡古畫，你也會感受到、「看」到畫家的呼吸、換氣甚而喘息聲。一位大師如行雲流水的筆法，流利連貫，得手應心，絲絲入扣，無一敗筆，非功力過人、息心靜氣則不辦；也確實如此，越是大師級大畫家的畫作，越能讓觀賞者感受到的是『氣』而不是『形』。

 

藝術家最重要的是個性，有他自己對人生的看法、對感情的認識，對所有事情的意念在裡面。且需有想像力和創造力，要做一個出色的藝術家，先要有一個敏感且純真的靈魂。而且這骨子裡嚴肅的靈魂，需有著對人最根本精神狀態的關懷，有著一顆悲天憫人的心胸。

 

聽巴赫，你會驚訝於他的崇高、謙遜和嚴謹，他的審美觀很純真。布拉姆斯非常溫文、厚道，就像他長的那樣，胖胖的，不容易激動。莫扎特的音樂就像他自己，永遠陽光燦爛。貝多芬一生坎坷際遇讓他的音樂充滿了悲憤，有一種激烈反抗的精神在裡面；但是忽然又會透出一種天堂般的美。他的交響樂中總有最純美的東西在最短的時間裡一晃而過。這都緣於他們骨子裡嚴肅的靈魂，永遠保有對人最根本精神狀態的關懷，保有一顆悲天憫人的心胸。

 

藝術相通之理。「書畫之藝，皆須意氣而成。」這個「意氣」指的是性格、氣質、情緒、志趣，尤指主觀及激情而產生的極端情緒。這正是大藝術家創作成功的根本所在。繪畫理論中的「傳神」、「氣韻」等，皆是就繪畫作品的本身而論，乃是欣賞的標準和畫家作畫所要達到的目標。每一個人創作時無不想達到藝術要求的最高目標，這當然需要一定的技巧；掌握一定繪畫技巧的人數理應不會太少，但要成為大畫家，卻非淺易事，其根本之地即在畫家的「意氣」。「意氣」的特殊卻難得幾人有，它的鍛煉和培養除了天分、品德還有學養等等，這些都非一蹴可幾。

 

 

           

 

 

照片《楚峰蕭寺》立軸四屏，紙本設色，尺寸130 x 31c m x 4，溥儒 (溥心畬，1896年8月30日－1963年11月18日) 1947年作品。之所以舉此畫作為例，係因溥心畬的山水畫獨樹一幟，用筆用線較多，而略少皴擦，用水墨較少而設色較多。這樣的風格特色，特別能讓觀賞者「看」到畫家的呼吸、換氣甚而喘息聲，以及感受到畫家作畫時的激情、真情和行筆的速度。能夠心領畫家呼吸的「氣息」，也就更能神會畫家修為的「意氣」。溥心畬不僅是位畫家，還是位學者和詩人，這些特質都很清晰的顯現在他的畫作上，尤其在他成就最高的山水畫裡。

 

溥心畬的畫作尺寸都不大，追求的是經典，一般不超過四平尺，在小紙面上能裝進宏闊的大場面，這就是他作畫的經營之道。立軸他喜歡畫近景，橫幅取恢弘之氣，筆簡而意遠。山川之氣本靜，筆躁動而靜氣不生；林泉之姿本幽，墨粗疏則幽姿頓減。畫至神妙處，必有靜氣；掃盡縱橫餘習，無斧鑿痕，方於紙墨間靜氣凝結。溥心畬的畫作紙墨間靜氣凝結，係出於他的真實靈性，非強學而得之，也因而他的畫作特別引人入勝，特別能讓人找到心靈的平靜。

 

由感受到、「看」到畫家的呼吸、換氣甚而喘息聲，來心領神會大畫家輕重頓挫、流暢而有節奏，動中有靜、靈透而又持重的用筆之功。勤於以這樣的觀點來賞析畫作，久而久之，所練就出來的「眼力」，對於分辨畫作的作偽，將會有著「一目了然」之功，因為，仿作最明顯的破綻也就在於感受不到、「看」不出激情和真情的筆墨所呈現的呼吸「氣息」。

 

筆墨的「氣息」 (2)

筆墨的「氣息」 (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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筆墨的「氣息」 (7)